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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政有大弊。”
刘病已的回答十分坦率。
“西安侯,我没有杨子幼那般渊博的学识,也不太懂史事。虽然他今日为秦张目,说儒士编造故事,抹黑秦政。但在我看来,这不过是在用炭往锅底涂抹,黑上加黑而已。“
“秦既然能二世而亡,其政必有大弊!”
任弘颔首,也没有进行评价:“那周政如何?”
刘病已思索后道:“周政虽被说得美妙,但恐怕也非尽善尽美。我与不少儒生往来过,总觉得儒士虽言仁义,但提出的看法却不达时宜,好是古非今,使人眩于名实。光是三辅民间便如此浩嚷难治,纯用周政德治,恐怕会越治越乱,还不如眼下。”
他笑道:“也不怕西安侯笑话,我不喜秦政,亦不爱周政,只觉得这世上最好的治国之策,便是杂周秦而用的汉家制度!”
言罢也披上衣裘,告辞而去。
任弘只在他走后暗道:“是啊,秦,就是一颗沉到水里,让大汉摸着过河的石头。”
不管在后世看来多么超前,多么惋惜,但秦政的纯用法家,已被现实证明,是彻彻底底失败的道路,治大国如烹小鲜,最忌过猛过烈。
遭秦世暴乱,汉初的人杰们不偕尺土之资,不权将相之柄,发迹泗亭,奋其智谋,羁英雄鞭驱天下。或以威服,或以德致,或以义成,或以权断,逆顺不常。经历文景汉武三代,除秦弊政,最终找到一条最适合现实的体制。
刚猛中带着柔和,冰冷的法度外包裹上了儒家六经脉脉温情的仁义外衣。
可以称之为“汉家特色的吏治国家”,“汉家特色的封邦建国”。
对周秦有继承,有摒弃,存其精华去其糟粕,这艘巨轮已磕磕绊绊,航行了一百三十余年,不仅完成了大一统四夷服的使命,还开眼看世界,叩开了新时代的大门。
秦朝这颗石头被老刘家摸了百多年后,都已经盘出了包浆,现在大汉面临的情况是,再往前走,就没有石头可摸了。
于是有些人产生了惧怕和惶恐,想要回头,恢复周政,指望用真假难辨的古旧典籍里那些金句指导国事。
这当然不靠谱,大汉需要的不是复周政,更不是复秦政,而是甩掉历史包袱,继续向前走。
“我看这大汉,就缺个引航员啊……”
不过到了次日清晨,任弘就受到了国家掌舵人大将军霍光的召见。
……
前几天的冬至日大朝会,任弘与典属国献上通过石渠阁检验的天下舆图后,确实轰动了朝野。武帝朝时对四舆的探索,终于落实到了地图上,五经博士固守的五服、九服说又破了个大窟窿,但也顾不上去补。
因为任弘抛出的异域传说打乱了他们的步骤,贤良文学内部,正在为究竟要不要请求朝廷派遣使者去海西看看,搞清楚那大秦国是不是暴秦残党而争论不休呢。
他们一向反对探索《禹贡》《春秋》之外的地域,可如今却产生了分歧。
任弘倒是一点不怕派去的使者发现真相,几万里行程,往返就得几年,已开始与罗马交恶,并垄断丝路中转利益的安息人也不会这么轻易放汉使过去。
历史上,因为安息的阻扰,汉朝和罗马就始终未能接触,东汉时,走得最远的班超副使甘英被安息人故意带到波斯湾,欺骗他说这就是西海,大秦就在对面,海浪颇大,去者十不还一,甘英遂起了退缩之心。又过了几十年,倒是罗马人自己找上门来了,派出的使者走海路从日南郡登陆前来“朝贡”,但汉人总觉得这是某个南方蛮夷冒充的。
相比在学术圈引发的地震,庙堂诸卿对舆图却十分平淡,不曾惊为天人,也没有不屑一顾,就是按照汉家规矩办事,让画工多临摹几份挂到朝堂和九卿官署里。
当任弘走进大司马大将军幕府时,发现这儿也挂了一幅。
这舆图相比藏在石渠阁的那一版,缩小了一半,东边果然加长了许多,让大汉正好处于地图中央,任弘之所以同意这么做,自然是为了让东方那留白的部分引发世人好奇,但他没想到,最先刺-激到的,竟是霍光……
听到任弘进入厅堂作揖,霍光也回过头来,直截了当告诉了任弘一件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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